劉韜 作者：劉韜
定向減少注冊資本就是定向減資，定向減資與等比例減資對應，后者是指各股東按照出資比例以相同比例減少注冊資本，減資后各股東的持股比例仍保持一致，僅認繳金額相應減少；前者是指僅減少個別股東的出資金額，其他股東的出資金額不變，減資后相應調整股權比例，定向減資的股東股權比例減少，其他股東股權比例增加。
《人民法院案例選》（201801）刊載的無錫市中級人民法院2017年8月21日作出的案號為（2017）蘇02民終1313號的生效《陳玉和與江陰聯通實業有限公司公司決議效力確認糾紛二審民事判決書》指出，虧損的有限公司股東會決議定向減少注冊資本的表決比例，應為全體股東應一致同意，除非全體股東另有約定。
一審原告陳玉和向一審法院起訴請求：要求確認被告江陰聯通實業有限公司（以下簡稱聯通公司）于2015年12月25日做出的股東會決議第二項，2016年3月16日股東會決議第三項，2016年3月18日股東會決議第二項，2016年5月23日股東會決議第二項無效。事實與理由：陳玉和是聯通公司的股東。2016年7月28日，陳玉和通過全國企業信用信息公示系統查詢發現，聯通公司竟然在2016年4月1日和2016年5月31日分兩次進行了大規模的減資，將注冊資本從19516萬元減到6245.12萬元，股東人數也從8名股東減少到3名。陳玉和對于上述減資、股權結構變化等重大變更行為毫不知情。聯通公司之行為嚴重侵犯了陳玉和作為股東所享有的股東知情權、參與決策管理權等法定權利和合法權益，且股東會內容違反《公司法》《民法通則》等法律法規，嚴重損害公司和陳玉和的合法權益。
一審法院認定事實：聯通公司于2000年12月26日設立。聯通公司章程載明：第六條，聯通公司注冊資本19516萬元人民幣。第七條，聯通公司股東陳玉和出資585.48萬元；劉梅林出資195.16萬元；六以方出資5464.48萬元；江陰市寶昌有限公司（下稱寶昌公司）出資975.8萬元；張學斌出資975.8萬元；海南通乾實業有限公司（下稱通乾公司）出資8721.76萬元；江陰昌榮物資有限公司（下稱昌榮公司）出資2597.52萬元。
2015年12月25日，聯通公司召開股東會，并制作股東會決議，主要內容包括：應到會股東7方，實際到會股東5方，參會股東共代表96%表決權。一、修改公司章程；二、聯通公司注冊資本從19516萬元減至11516萬元；三、公司減資后股東愿意承擔減資部分的相應法律責任。六以方、寶昌公司、張學斌、通乾公司、昌榮公司同意上述決議并在決議上簽字；陳玉和、劉梅林未出席會議，亦未簽字確認。2015年12月30日，聯通公司根據2015年12月25日股東會決議在江陰日報刊登減資公告。2016年3月16日，六以方、寶昌公司、張學斌、通乾公司、昌榮公司等5名股東在《債務擔保說明》上簽字，《債務擔保說明》主要載明：聯通公司7方股東愿意承擔減資部分的相應法律責任。
2016年3月16日，聯通公司召開股東會，并制作股東會決議，主要內容包括：三、聯通公司注冊資本從19516萬元減至11516萬元；股東減資情況為：張學斌減少出資588.24萬元；寶昌公司減少出資588.24萬元；通乾公司減少出資5257.68萬元；昌榮公司減少出資1565.84萬元；減資后股東的出資情況為：陳玉和出資585.48萬元；劉梅林出資195.16萬元；六以方出資5464.48萬元；張學斌出資387.56萬元；寶昌公司出資387.56萬元；通乾公司出資3464.08萬元；昌榮公司出資1031.68萬元。2016年4月1日，江陰市市場監督管理局作出準予變更登記通知書，聯通公司注冊資本由19516萬元變更為11516萬元。
2016年3月18日，聯通公司召開股東會，并制作股東會決議，主要內容包括：應到會股東7方，實際到會股東5方，參會股東共代表93.2212%表決權。一、章程修正案；二、聯通公司注冊資本從11516萬元減至6245.12萬元；三、公司減資后股東愿意承擔減資部分的相應法律責任。六以方、寶昌公司、張學斌、通乾公司、昌榮公司同意上述決議并在決議上簽字；陳玉和、劉梅林未出席會議，亦未簽字確認。2016年4月6日，聯通公司根據2016年3月18日股東會決議在江陰日報刊登減資公告。2016年5月23日，六以方、寶昌公司、張學斌、通乾公司、昌榮公司等5名股東在《債務清償或提供擔保的說明》上簽字，《債務清償或提供擔保的說明》主要載明：聯通公司已對債務予以清償或提供了相應擔保。
2016年5月23日，聯通公司召開股東會，并制作股東會決議，主要內容包括：二、聯通公司注冊資本從11516萬元減至6245.12萬元；股東減資情況為：張學斌減少出資387.56萬元；寶昌公司減少出資387.56萬元；通乾公司減少出資3464.08萬元；昌榮公司減少出資1031.68萬元；減資后股東的出資情況為：陳玉和出資585.48萬元；劉梅林出資195.16萬元；六以方出資5464.48萬元。2016年5月31日，江陰市市場監督管理局作出公司準予變更登記通知書，聯通公司注冊資本由11516萬元變更為6245.12萬元。股東變更為陳玉和、劉梅林、六以方等三方。
聯通公司于2015年1月22日、2015年5月13日、2016年3月16日、2016年5月23日備案四份公司章程，上述章程第十一條載明：股東會會議分為定期會議和臨時會議。召開股東會會議，應當于會議召開十五日前通知全體股東。第十三條載明：股東會會議作出修改公司章程、增加或者減少注冊資本的決議，以及公司合并、分立、解散或者變更公司形式的決議，必須經代表三分之二以上表決權的股東通過，對于其他事項必須經代表半數以上表決權的股東通過。
聯通公司自認：2015年12月25日、2016年3月16日、2016年3月18日、2016年5月23日四次股東會未通知陳玉和參加會議；訴爭減資款項按等額股本金實際已交付減資股東。
陳玉和經查詢工商登記信息知曉聯通公司發生減資，于2016年8月11日訴至原審法院要求撤銷上述決議內容，后又變更訴訟請求，要求確認涉案股東會決議無效。
一審法院認為：陳玉和系聯通公司股東，其依法享有股東權利，聯通公司于2015年12月25日做出的股東會決議第二項，2016年3月16日股東會決議第三項，2016年3月18日股東會決議第二項，2016年5月23日股東會決議第二項違反法律規定，損害了陳玉和合法權益，依法應當認定為無效。理由如下：第一，本案訴爭股東會決議形成程序損害了陳玉和對聯通公司的參與管理權。聯通公司召開四次股東會均不通知陳玉和，非僅為通知程序瑕疵，而是在無正當理由的前提下將陳玉和完全排除于股東會議之外，聯通公司是否減資、如何減資以及訴爭股東會會議通過的關于減資事項的決議都直接關系到股東的切身利益，屬于公司重大決策事項，聯通公司將陳玉和排除在決議程序之外，導致其對公司決策程序、決策依據、決策內容等一無所知，直接剝奪了陳玉和參與公司重大決策的股東權利。第二，本案訴爭股東會決議內容損害了陳玉和對聯通公司的資產收益權。《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司法》第三十四條的規定，股東按照實繳的出資比例分取紅利；公司新增資本時，股東有權優先按照實繳的出資比例認繳出資。但是，全體股東約定不按照出資比例分取紅利或者不按照出資比例優先認繳出資的除外。上述規定表明“同股同權”是有限責任公司股東行使資產收益權的基本原則，除公司章程另有規定或者全體股東一致同意外，公司的增資、分紅均應當遵循上述原則進行。公司股東減資與公司股東增資的法律性質相同，訴爭股東會決議的內容實際上導致聯通公司“差異化減資”，而未按股權份額同比例進行減資，且在決議過程中也未征得全體股東一致同意，該減資模式違反了有限責任公司股東“同股同權”的一般原則，直接損害了陳玉和作為股東的財產權益，應當認定為無效。據此，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通則》第四條，《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司法》第四條、第二十二條、第三十四條、第四十一條之規定，該院判決：確認聯通公司2015年12月25日股東會決議第二項、2016年3月16日股東會決議第三項、2016年3月18日股東會決議第二項、2016年5月23日股東會決議第二項內容無效。案件受理費80元，由聯通公司負擔。
二審法院認為，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司法》的規定，股東會的決議內容違反法律、行政法規的無效；股東會的召集程序、表決方式違反法律、行政法規或章程的，或者決議內容違反公司章程的，股東可以自決議作出之日起60日內請求法院撤銷。本案中，聯通公司未通知陳玉和參加股東會，而直接作出關于減資的股東會決議，從形式上看僅僅是召集程序存在瑕疵，但從決議的內容看，聯通公司股東會作出的關于減資的決議已經違反法律，陳玉和可以請求確認該股東會決議無效。理由如下：一、公司法規定，股東會會議作出減少注冊資本的決議，必須經代表三分之二以上表決權的股東通過。該規定中“減少注冊資本”僅指公司減少注冊資本，而并非涵括減資在股東之間的分配。由于減資存在同比減資和不同比減資兩種情況，不同比減資會直接突破公司設立時的股權分配情況，如果只要經三分之二以上表決權的股東通過就可以作出不同比減資的決議，實際上是以多數決的形式改變公司設立時經發起人一致決所形成的股權架構，故對于不同比減資，應由全體股東一致同意，除非全體股東另有約定。二、聯通公司對部分股東進行減資，而未對陳玉和進行減資的情況下，不同比減資導致陳玉和持有的聯通公司股權從3%增加至9.375%，而從聯通公司提供的資產負債表、損益表看，聯通公司的經營顯示為虧損狀態，故陳玉和持股比例的增加在實質上增加了陳玉和作為股東所承擔的風險，損害了陳玉和的股東利益。三、股東應當遵守法律、行政法規和公司章程，依法行使股東權利，不得濫用股東權利損害公司或者其他股東的利益。而聯通公司召開的四次股東會均未通知陳玉和參加，并且利用大股東的優勢地位，以多數決的形式通過了不同比減資的決議，直接剝奪了陳玉和作為小股東的知情權、參與重大決策權等程序權利，也在一定程度上損害了陳玉和作為股東的實質利益。綜上，聯通公司的上訴請求不能成立，應予駁回；一審判決認定事實清楚，適用法律正確，應予維持。
該判決作出時，《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公司法》若干問題的規定（四）》（2017年9月1日起施行）尚未生效，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公司法》若干問題的規定（四）》第5條，虧損的有限公司股東會決議定向減少注冊資本的表決比例，應為全體股東應一致同意，除非全體股東另有約定。虧損的有限公司在未滿足全體股東一致同意的情況下，作出的定向減少注冊資本的股東會決議不成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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